青梅竹马·逃离荒原(三)
气氛低到零点。酒店套房里,谢致远吼道,“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吗!”
“就当我死了,你们照样过。你们怎么对姑姑的,就怎么对我。”谢照冷冷地回应道。
男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,他平日只觉得谢照平庸,样样比不上谢煦。养这么个儿子,真是丢脸。可是他从没想过,谢照敢一走了之,还对他说出这样的混账话。
“因为怕影响你中考,才不讲的。”夏娟皱着眉头。谢照消失的这些天,她思前想后,生下谢照后,她就没怎么管过他,没给他足够的关心。如今这样,她的责任不可推卸。
“是!在你们眼里,只有成绩最重要!”谢照强忍住泪水,“我连姑姑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!凭什么!你们凭什么不告诉我!”
“事情已经发生了,难道告诉你,她就还有救吗?”谢致远反击道。他们的决定之外,什么都无济于事。
从来都是替他做决定,替他决定参加什么竞赛,什么兴趣班,竞选什么班级职务。生活沿着最理性的线,笔直地去往另一个点,他的喜怒哀乐,只能退居于他们的决策之后。
窒息感充斥着。
他讨厌他的生活,不顾一切想要逃离。
“说真的,你们能不能当我死了。”谢照冷漠地开口,“这样我会活的很开心,至少比现在开心。”
父亲忍无可忍,扇了他一巴掌。
“爸!”谢煦喊道。
然而下一刻,谢致远就后悔了。谢照没有躲,他坐着一动不动,豆大的泪珠滚下来,像是个被人遗弃的破布娃娃。
夕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以下,外面下起瓢泼大雨。邱明月在张罗晚饭,辛夷无精打采地嚼着棉花糖。谢家四人推门进来,谢照走在最后,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红痕。
“谢谢你照顾小照。”谢煦路过座位时,小声对她说。她已经有两年没有见过他了,常常念叨着谢煦哥哥。
辛夷拉着谢煦撒娇,“哥哥,你们多玩几天,我给你们当导游。”
“好不容易来一趟,让我跟老辛尽一下地主之谊。正好在放暑假,孩子们都聚一聚嘛。”邱明月笑道。
辛夷头点得跟招财猫似的。
谢照半瘫在椅子上,眼神十分空洞,丝毫没理会这里的事。夏娟用眼神和丈夫交流,点了点头。
选定的度假地点,在一座开发完善的海岛上。当船驶进港口,停泊下来后,辛夷像脱缰的赛马,拉着谢家兄弟,狂奔向一片游人如织的白沙滩。
“潜水超级好玩,真的不去吗?”辛夷努力推荐。谢照抬了抬手示意——他只想安静地晒个日光浴。
“好吧。”
他买了瓶汽水,倒在柔软沙滩上,呆呆地看着天空。浅蓝的天空挂着一轮红日,飞鸟三五成群地路过,思绪逐渐被拉远。
中考前的一个下午,这个海岛下了场瓢泼大雨,山崖边发生了严重的车祸,夏娟接完电话,急匆匆坐上末班飞机。
医院的长椅上,坐着再熟悉不过的中年男人。他夹着烟的右手不住地颤抖。他依靠着一根未被点燃的香烟——尼古丁的气味拽着他最后一丝理智。
一墙之隔,躺着他唯一的妹妹。白布之下,浑身鲜血。他抬起头,看见了妻子。四目相对,理智被击溃。他攥着手里的死亡通知单,失声痛哭。
谢照忽略了直播新闻,把剩饭倒入回收箱,踱步走出了食堂。他还不知道,大年三十的饭桌上,将会永远空缺一个位置。
后来一次晚饭,哥哥说漏了嘴。知道姑姑离世的消息后,他异常平静地吃完了那顿饭,照常学习直到中考结束。却在走出考场后,没有任何预兆哭得撕心裂肺,来劝慰的同学纷纷变成一条模糊的线,他暂时失去了光明,直直摔倒在地。
砰!
他们在半山腰租了别墅,两家人都有独立的入口。谢照躺了两天,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。敲门声响起,他躺在床上,背对着门。
“出去玩吧,待在房间里多没意思。”谢煦看着桌上的早餐,和送来时一模一样,佯装生气道,“做了半个小时,不给面子?”
“谢谢哥,不饿。”谢照换个姿势继续躺着。
“既然你不去,我和小辛只能遗憾地,”谢煦拖长了声音,“享受没有你的音乐餐吧之旅了,那可是姑姑以前工作过的地方哦。”
“深空?怎么订到位置的?”谢照不可置信。
“这你得问小辛。”
谢照鲤鱼打挺,从床上翻起来。风一样扫过卫生间和衣柜,走到楼梯口,回过头看谢煦,“走啊,愣着干嘛。”
小屁孩就是小屁孩,谢煦想。
面前的烤肉滋滋作响,谢照一动不动地望着台上。舞台上的气氛烟雾弥漫,显得浪漫又哀伤,一束蓝色追光打在歌手身上。唱的是《邀约》。
上一次的匆匆会面,摆放在卧室的角落。
还想再邀请你,和我共度一个周末。
……
音乐像海浪拍打在沙滩,和余晖一起将美好填进生活的裂痕。那些痛苦的、悲伤的、遗憾的,会在一首歌的时间里化解,变成一个个五彩泡泡。当它们在空中像烟花般炸开时,会获得和过去告别的勇气。
谢照用目光描摹歌手的身影,试图从她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痕迹。姑姑曾经在同一个舞台上演唱。他说过毕业就要来看她演唱的。
再也实现不了的愿望。
辛夷听到抽泣声。——少年单手撑着额头,泪水从指缝间滴下。他竭力遏止,却以失败告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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